翟欣欣们,为了不起的盖茨比们准备的顶级镰刀 -
3月31日,北京朝阳法院总算把备受瞩目的“毒妻案”给判了,一审判决判翟欣欣退还苏享茂家属现金、汽车共近千万,以及撤销翟欣欣海南、北京两套房产的个人所有权。随后还传出苏的家属可能要追究翟刑事责任的消息。
这几天来,总有朋友私信催我写写这个案子:小西,你给分析分析呗。大家爱看还安全。
但我一直拖着不肯动笔,因为一提起这个案子,我就想起当初它刚案发时某乎上一个“地狱笑话”式的提问:
问:作为未婚男性,应该怎样提防自己碰上翟欣欣那样的“毒妻”?
最高赞回答是:其实挺难的……首先,你得攒够供她骗的那一千万。
是的,当广大受众们热烈的讨论毒妻案的时候,他们往往选择性忽略了一件事:这个案子对大多数人来说,其实也是一场“神仙打架”——你害怕自己遇到翟欣欣来图你钱,但你忘了一个关键问题:你有那一千万的闲钱供这人骗么?
是的,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未婚男性,都还在为自己的生存苦苦挣扎呢。我们的目标只是找一个志同道合的老婆跟我们一起艰苦奋斗、共同养家,可能还要拜托人家忍受巨大痛苦帮咱生个孩子。像翟欣欣那样的女骗子,脑袋得被什么样的门挤了,才肯屈尊来骗一下我们呢?性价比太低啊。
所以翟欣欣,其实是为苏享茂那样的“新兴中产”男士“私人订制”的一把顶级镰刀。
站在这个角度,你就可以理解该案发生后一段特别匪夷所思对话:
当时有个节目去采访苏享茂的哥哥,主持人委婉的提醒苏享茂他哥,像翟欣欣这样一个看起来这么优秀的女人,颜值又高、家境又好、据称还有北京户口、有别墅、还看似温柔贤惠,刚开始这么倒贴苏享茂,你们就没觉得这事有蹊跷么?
我记得他哥非常自信的回答说:没有,因为我弟弟在我们家人眼中已经是非常成功、非常优秀了。
言外之意,就是苏哥觉得自己成功的弟弟完全配得上翟欣欣为自己虚构的那个高质量白富美人设。
你看,这才是这个案子里最关键的问题所在——按说像苏享茂这样一个活到三十大几的男人,没有婚恋经验、总有社会经验吧?即便社会经验也没有,总该有家人、朋友给他提个醒吧。怎么一上来就能被翟欣欣骗的如此团团转,认识六天就一百万给她买辆车,认识半个月就三百万买个房,一百多天内被她掏空千万家资呢?
回答是,正因为苏享茂事业成功,让他的人生进入了一条他自己和他家人都并不熟悉的“陌生水道”,用我们熟悉的语言,就是他阶层跃升了,通过自己的劳动,通过自己的智慧,他从一无所有的穷屌丝一跃而成了家产几千万的互联网富翁,不能说是巨富,但几千万,以及未来可创造的可期的收益,这样的男性,理应配一个温良贤淑的白富美,他都这么成功了,什么样的女人配不上呢,更何况翟欣欣这种并不算顶级美女的邻家型好嫁型女孩。
简直是绰绰有余。
从某个意义,这也是长久以来男性社会给广大男性洗的脑,只要你努力,变得有钱,有权,你阶层跃升了,就自然有公主或者相爷女儿排着队嫁给你,无数的戏剧不都是这么唱的么?
▲京剧《铡美案》中的陈世美(左)。中国最出名的戏剧里男主角陈世美家境贫寒,十年苦读进京赶考,中状元后被宋仁宗招为驸马,这才引发了妻子秦香莲携子上京寻夫的剧情。
苏享茂有钱了,他拥有了一种高于自己过去阶层的婚恋期望,但他其实并不熟悉这个阶层一般的婚恋游戏规则——在这个阶层里,女人以展示她们的美貌、有趣、情绪阶值、原生家庭来换取男性的追逐,而这个阶层的男性则以一掷千金来展示他们的POWER,他的钟情,最后达成白富美和富裕男性的婚姻联盟,就如当年黄金女孩戴西就在众多的选择中嫁给了富家子汤姆。
于是当代表着另一阶层恋爱方式的翟欣欣出现,当她按着她们这个阶层惯有的意思“指导”年轻的程序员苏该怎样为她消费的时候,苏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完全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他可能以为成功男人就该这么给未来的妻子花钱。
这让我想起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写的那本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
即便没看过书,小李子的这镜头你总认识吧。
盖茨比是一个出身达科他的乡村穷小子,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努力奋斗终于在灯红酒绿的纽约站稳脚跟,甚至成为了百万富翁,但错误的爱上了白富美黛西,为追求她销金万两,各种跪舔倒贴,但黛西自始至终一直只把盖茨比当成了傻帽工具人,甚至当盖茨比最终身败名裂、为她而死的时候,黛西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去参加。
作为讲述者尼克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痛感“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告别纽约,回到自己乡村故乡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抛去不同的时代背景和情节修饰,“翟欣欣案”的故事内核基本套用了《了不起的盖茨比》。
苏享茂在这个现实故事中扮演了类似盖茨比的角色:他三十二岁辞职下海,在短短五年时间里,依靠Wephong这个生意积攒下了三千万的家资,他创业成功了,进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执念,想赶紧“固化”自己的这种成功者的地位,想要洗手上岸找个面容姣好、有北京户口、家境良好的“好嫁女”当老婆了。
这个执念跟想要通过把黛西追到手来“改变过去”的盖茨比是非常像的。
为了这份执念,他愿意在婚恋中一掷千金,对爱人言听计从,甚至不惜去“舔”,急切的想要获得佳人的芳心。
但黛西·翟欣欣们利用的就是他们的这份猴急,在她们看来,你这个贸然闯进上流社会舞池中的“土老帽”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你的唯一价值就是傻呵呵的被我PUA到死。
所以你看整个翟案前期的剧情走向,是酷似《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翟欣欣借口拍空中的飞鸟,“无意中”秀了一下自己的豪宅别墅,感到危机感的苏享茂立刻甩出自己的财产证明和股权证明,向对方证明自己对别墅“非不能也、实不买也”。
而通过这个火力侦察摸清了苏享茂确实有这个经济实力的翟欣欣则立刻抛出诱饵、亮明态度:“你是我孩子的爸爸”。
在我看来,这是这场交往中最毒的一句话。
小说中,黛西吃定盖茨比的绝招,就是给他想要“成功者”和“上流社会”身份认同,认同他通过今日的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出身和失败的过去。
同样的,翟欣欣这样聊天,在带有一定程度的性暗示之外,更重要的是给了苏享茂一种“认同”:你会成为我孩子的父亲,而咱孩子有北京户口,以后我们就都是一线城市上流家庭了。你的人生大愿很快就要达成了!
有书评说过,对黛西的追求在满足盖茨比饥渴的情欲的同时,还填补了他同样饥渴的虚荣心。我想这个论断在评价翟欣欣与苏享茂关系时是同样适用的。
在充分满足了苏享茂梦寐以求的成功男性的虚荣之后,翟欣欣开始很轻松的“指导”其苏享茂扮演那个他虽然梦寐以求、但其实并不熟悉的角色——成功男士。
于是他开始在她身上一掷千金。
是的,如果你多接触一些成功已久的单身中产男性,你会发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求偶时花钱是非常谨慎的。
这种谨慎并不单纯是性格中的“抠门”使然,而是他们能认清一个现实:相比于其他男性,他们最大的优势是且仅是有钱,但这个有钱又没有“有钱”到王健林总裁那样一个小目标就是一个亿。所以婚恋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次必须谨慎的、容错率极低的投资。
“捞女”界盛传的“开奥迪的最抠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个段位的男性是有点钱,却往往把钱看的最重——因为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有且只这点钱。
根据报道,翟欣欣在钓上苏享茂之前,曾经有位同段位的男士和她谈一段时间,而那位男士一听到翟欣欣刚跟他认识了几天就问他要车,立马很果断的就从这段关系里退出了。显然这人对自己身份、地位、优劣势何在,恋爱中能花多少钱、容易碰到什么套路,都是门儿清的。于是就不容易翻车。
而苏享茂的问题就在于,他跟盖茨比一样,虽然有了相应的财力,但并不知道自己新进入的这个阶层应该用什么样的行为方式去行动,这就像是一只食物链中层的狐狸依然保持着一颗兔子的大脑,对自己的身份完全无知,于是被吃掉就成了必然。
所以我们看到,苏享茂在被翟欣欣疯狂套路,海花了一顿钱之后,有一天突然向对方抱怨“欣欣,我现在生活都变拮据了。”
这句话说明他在这段关系中的那个消费观,并不是由他自己来把控的,而是完全交给翟欣欣来肆意揉捏、塑造的。直到关系的后半段,苏享茂才稍微有一点点觉醒,开始试图去想这个问题,节制自己的花销。
但这个时候,就为时已晚了,因为翟欣欣又开始利用她和苏之间的阶层信息不对等,甩出了另一个足够要挟他的“重磅炸弹”——你的WePhone是灰色生意,而我上面有人,我老舅是高级警监,逼急了我找亲戚去举报你!
跟之前翟欣欣利用苏享茂并不熟悉真正中产阶层的消费方式而可以肆意揉捏他的消费观一样,在这里,翟欣欣又利用了她对苏享茂的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的“单向迷雾”,让苏看不透她到底是在狐假虎威,还是真的手眼通天——出身农家又一直搞技术的苏享茂人生中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玩什么,有没有能力真的毁灭他。
而这种恐惧最终把苏享茂压垮了,逼着他走向了绝路。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那个笑话:
有个农民工进城打工,一看城里楼真高啊,就在那儿数: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这时候旁边来了个骗子,装出城管的口气喝问:“你干什么呢?数了多少层?20层?一层十块,罚款两百!”
等骗子走了旁边人提醒他:“你傻啊,让你交两百你就交两百。”
谁想那农民狡黠的一笑:“他才傻呢!我其实都数到三十多层了!”
你看,在这个笑话里,骗子固然是“狡猾”的,但农民工也有自己的“精明”啊。
可是为什么在实践当中,后者在前者面前完全不够看,彻底被碾压呢?
这就是阶层信息不对等会造成一种“降维打击”,这种打击并不会因为你进了城,能跟她“一起坐下喝咖啡”而消失。也同样不会随着你陡然而富、财力上远远超过她而湮灭。
所以话到此处,我们可以解释苏享茂在这段博弈中,像个傻子一样被翟欣欣耍的团团转了。
就像很多论者指出的,活了那么大的苏肯定不是没见过女人,没谈过恋爱(坊间盛传他有个同居多年的前女友)。他肯定有自己的精明、自己的计算、甚至自己通过人生阅历获得的两性博弈经验。
可是这些精明、这些计算、这些教训,在当他把自己定位为成功中产男士,走进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圈子进行婚恋博弈的时候,是完全失效的。比如像翟欣欣这样长期游走于婚恋网站、靠PUA“高净值”男士来挣外快的女人,他以前肯定没机会接触。
而对翟来说,像苏这样贸然闯入这个圈子,除了满腔“我都这么成功了,一定能娶个好老婆”的自信其实毫无准备的“雏鸽”,她可能见识过太多了,甚至这就是她的主要“经营对象”。
所以套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那个名句“这两个人之间隔着几英尺的暮色”。
是这致命的“几英尺”,是这致命的“阶层信息差”,注定了翟欣欣能“吃死”苏享茂。
基于此,我反对很多人想当然的嘲笑苏享茂“傻”,不理解他怎么被耍的如此团团转——
我们大多数人平时表现得“不傻”,可能仅仅是因为我们成年之后被锁定在自己熟悉的那个阶层里,熟悉这个阶层相应的规则,提防这个阶层遇到的套路。
但假如我们也有机会在短时间内骤然实现自己的阶层跃迁,我们未必会比盖茨比或苏享茂做的好多少。
我们一样会手足无措、一样会举止适当、一样会遭遇你的黛西或更惨一点,你的翟欣欣,让我们对自己人生定位和野心一起失控。
以前我一直不理解,《了不起的盖茨比》在美国文学史上为什么有那么高的地位。后来慢慢知道了,除了文笔和洞见之外,这本书最关键的价值在于它描绘了一种当时美国社会的普遍现象:
美国的20世纪20年代被称为“咆哮的20年代”,乘着电气工业革命的东风,很多穷小子像盖茨比一样“陡然而富”,成为这个社会的中产。但菲茨杰拉德发现,这些新兴中产在走入名利场,跟那些“Old Money”及其附庸进行博弈的时候,往往根本就不够看,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会迅速迷失自我,然后被残酷的套路致死。
而婚恋套路,只是这其中最显见、最吸引眼球的那一种。让我们感谢菲茨杰拉德的温柔。因他笔下的黛西,好歹还对盖茨比有点情谊。
所以新兴中产是危险、最苦逼的,或者说所有实现阶层跃迁的人都是危险的,因为你新进入的那个阶层,有什么套路在等着你,你并不熟悉。
最后还是想劝一下包括自己在内的男同胞们,这个时代的很多未婚好男人,都有一种想法,觉得自己再努力一把、等年入几十上百万,人生小有所成了,就能娶个既美貌、又高智商、高学历、家境良好的“好嫁女”,给她也给自己幸福……
但实际上,这种理想女性恰恰是婚恋市场上最稀缺的资源,这种女孩想结婚的话,早在学校里就被你手快的男同学们抢光了,人家现在正跟自己老公、孩子过小富即安的好日子呢。毕竟“傻姑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
能进入婚恋市场的女孩要么在某些方面是不满足某些条件(比如家境很好但不美貌,或者美貌但家境不好),要么刚好完全符合,那人家就可以配适更高阶层,比如已完成几个“小目标”真正土豪男士。
或者人家再牛一点,家境良好,吃不愁穿不愁、学历又高,老娘当个独身女王不好么?凭什么嫁人?就为你那两个多不了多少的钱?
总之,靠自己奋斗先立业后成家的新兴中产男性,他们在婚恋可挑选的范围,恰恰是最小的,白雪公主看不上你,你看不上灰姑娘,最对你感兴趣的永远是美女蛇。
这个残酷的现实在各国历史上都一直是如此的。
所以这个阶层里的男性、若还没解决终身大事,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奋斗,再往上爬一爬,混到刘强东老师那个层次,就能娶奶茶妹妹了。
要么降低标准,接受另一半某些方面的不完美。
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小有所成就能“捡漏”了,找一个完全符合自己各种想象的白富美。
那样能满足你的妄念,多半只有翟欣欣那样的骗子。
而当她们行动起来,你八成是挡不住的。
保持谦逊,保持思考,不要太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