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来羞辱内娱女星了 -
前几天看完《我爱你!》。
被老年人爱情的主题吸引而走进影院,片子不太戳我,却也震撼了许久。
一句话概括:没啥新意,只剩演技。
在倪大红、惠英红、梁家辉身上,你都肉眼可见一种冲破年龄桎梏的灿烂人性,连每一根汗毛都在表演着对爱的不住追求。
但最令我回味不止的,另有其人——
叶童。
年至六旬,再见她已是头发花白、蔼然可亲的慈容。
她饰演一位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女人,与拾破烂的丈夫相依为命。
表演的难点在于,她大多数情况都处于迷糊、痴傻的精神状态。
而要把一种混沌演得“精准”,听起来都很矛盾。
可叶童还是做到了。
世人只道她是国服最强许仙,却不太多人意识到她是多传奇的一个人。她曾用色相惊艳香江,更曾以实力力压群娇。
如今归来,依旧让这个圈子厚颜无存——
在这个女人面前,内娱依然只有自己把脸皮搁地上摩擦的份儿。
叶童不是生下来就是“许仙”。
早期,她是艳绝香江、实打实的“性感女郎”一枚。
倪匡曾说:“叶童真的好奇怪,你怎样看她都不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但是你怎样看她都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
八、九十年的港圈性感女神数不胜数,举手投足便是“百媚生”。
而叶童少有沟壑的眉目,颇有一种野性肃杀的美,英气却不浓重,肉欲却不出格,打破了性别的底板。
用一个词来形容是,刚柔相济。
即使在一众港圈女神的合照中,也还是能闻见她独特的气质。
如果说在《烈火青春》中,夏文汐负责的是烈火般的燥欲,那叶童流露出的那种浮浪和无邪,便是浑然天成的青春。
《烈火青春》是她首次接触大银幕,和她搭戏的张国荣都惊讶道:“这个女孩是天才来的,挥洒自如得不得了。”
果不其然,当年的金像奖,她和夏文汐双双提名新人奖。
而这,还只是她拿奖“开挂”的前菜。
出道初期的叶童身上有种极其旷然的生命力:选角随欲、演戏从心。
也许是背靠香港电影新浪潮的缘故,那几年实验性的剧本、突破性的角色层出不穷,这却恰好迎合了叶童敢于挑战的性子。
《表错七日情》里,她所饰演的已婚少妇杨耐冬,清纯又透露几分妖冶,可谓早年纯欲鼻祖。
杨耐冬与被派来看守自己的保全在共处一室,渐生私情。开始她对对方咒骂不断,仿佛深恶痛绝。
可下一秒,却充满好奇地走向前,用蜡烛玩起了情趣play。
刚刚20岁的她既接住了超越年龄理解的剧本,又演出了孤男寡女间的湿热微妙,这番精彩大胆的表演让她收获了第一座金像奖影后。
自此之后,叶童开始被许多导演和制片人青睐,片约纷至沓来。
赶在张曼玉92年打通任督二脉之前,她就二度封后,成为了香港第一位获得两次金像奖影后的演员,而这一切多亏了她的天赋和智慧。
叶童的演戏之智,一在于敢让戏,二在于敢作戏。
《等待黎明》里,她作为三角戏码的牵引者,既为两位男主留出了体现英雄本色的余地,又演出了动荡年代中一位女性铁骨铮铮的气魄。
二度封后的《婚姻勿语》像是一个轮回,叶童再次挑战一个婚姻中的失意女人辛可儿,但这一次她用几乎三段变脸式的表演来诠释这个角色,婚姻中的霸道强势,婚变时的脆弱神经质,重获新生后的自信大方。
最精彩的如婚变一折。得知丈夫出轨的她第一反应是愤怒,在高速路上不顾生死地宣泄哭嚎。
但下一刻,她却陷入了深深的茫然和惆怅之中。
显然,在情绪沉淀后,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应如何走。
叶童是一个很善于调动表情、肢体语言的演员,面对《婚姻勿语》不同的哭戏,什么时候该歇斯底里,什么时候该楚楚可怜,什么时候又泣不成声,看似都是需要一些工巧的场面,她却表现的像是原始反应。
上一刻还在认真工作,下一秒客户离场,她直接无预警发疯,却毫不让人意外,只觉心疼。
这种对人性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让她成为那个时代中一抹最为亮眼的艳色。
人生好似旋转门,永远无法得知门后是光景,还是困境。
90年代初对于叶童来说,便是事业的转折点。
在知名度上,她无疑走到了自己的事业最高点。可在艺术成就上,她却几乎把打拼下的江山拱手于人。
91年末和张曼玉搭戏的《阮玲玉》上映,张曼玉饰演阮玲玉,而她饰演香港初代导演黎民伟的夫人林楚楚。
她的戏不多,但依旧令人惊心。作为演员的林楚楚是影史上最标准的贤妻良母、东方女性形象,而叶童的演绎则发掘了她这层外壳下的哀怨、忧愁,一颦一笑皆让人心酸。
但在进入巅峰期的张曼玉面前,她的光芒却头一回被压过。
我还记得我看完了《阮玲玉》的原片、采访、幕后与表演穿插一整个宣传期后,内心是大受震撼的。
张曼玉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叫人分不清是阮玲玉抑或张曼玉。当她演到阮玲玉收工时,仍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哭,刹那间竟分不清是她本人出不了戏,还是阮玲玉出不了戏。
戏中的那几下轻拍,似乎成为两位影坛女神的交棒仪式。
靠着《阮玲玉》,张曼玉拿下金马影后,并且还一举打入柏林电影节,获得了第一座A类影后,自此开启了她的飞升之路。
而彼时的叶童选择了在台湾电视剧领域耕耘。
于是在这一年,两位被誉为横跨香港八九十年代的双料影后,就此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即便是出演电视剧,叶童仍不愿做“乖乖牌”。
在湾湾务工的首部电视剧《碧海情天》里,她就扮起了男装。
不扮不知道,一扮吓一跳——
穿上男装的叶童,既俊雅又清秀,好似来自书香世家的公子。
其实早在90年电影版的《笑傲江湖》中,她饰演的岳灵珊就已经有了女扮男装的情节。而这一次男装,让许多导演和制片人发现了她男装的潜力。
后来我们也都知道了,叶童接到了一个改变她人生的角色——许仙。
“反串”需要很大的信念感,而叶童恰恰是个对戏一丝不苟的人。接到“许仙”这个角色时,她会去查阅人物资料,以此来揣摩“许仙”的谈吐、神情和动作。
仔细观察她扮演的许仙,其实很有考究。许仙乃怯弱书生之辈,于是她演的严穆中总夹杂着一丝衰气,放到现在绝对是那种一本正经的搞笑艺人。
当健身教练逼我做有氧我be like
每次叫“娘子”时一股鬼迷心窍的傻气,在端午又被白素贞的真身吓到失去表情管理。
“宠妻衰仔”“炫妻狂魔”这类放在90年代是多么新奇的人设,剧集的大爆现在看来也是意料之中。
但这一爆,却让叶童陷入演艺事业的阵痛期。
演完《新白娘子传奇》后,很多导演由于怕观众会出戏,都不敢再找她演女主角。
她后来也尝试过很多有意思的角色,却始终未能越过“许仙”这个滞碍。
有人说“叶童之后,再无许仙”。
但更多人说,她成也许仙,败也许仙。
“许仙”这个金字招牌所带来的欢呼,一度把她掩盖在了巨大的阴影下。
不过,到今天再看,曼神已然封山,同时代的香江众美人也基本悉数隐退。
留下最后的倩影后离去,是多数美人孤傲的心思。
而仍守着香港黄金年代最后尊严的,还是叶童。
2021年关锦鹏在某综艺重拍《胭脂扣》,叶童成为他的第二位“如花”
许多人夸赞叶童在《我爱你!》的表现时,用的是“自毁形象”这四个字。
但要我说,叶童的事业从未在乎过“形象”,而这也是她生命力如此旺盛的原因所在。
无论是影后“下凡”演电视剧,还是美人“扮丑”演老太婆,她一直在做的就是放下包袱,回归表演。
因为甘于破碎,叶童亲手摘下了曾经的光环;但也因为甘于破碎,她将自己刻了折射一切的美钻。
人生的得失,不应偏执地看作是残酷。从叶童身上,我读出了这份平和的优雅。
当叶童转战电视剧领域时,业内好友和粉丝都感到不解和疑惑,而她则心态平和地解释自己只是想要一些新的尝试。
她说:我愿意去面对这个未知,没有什么让我担忧的。
于是再回顾她在电视荧幕上的角色,基本都是颠覆行业的大胆尝试。
《新白娘子传奇》里,她前半部许仙,后半部仕林,一个软弱,一个刚强,这两个脾性几乎相异的角色被她演成了无法超越的经典。
之后的《倚天屠龙记》,她又一人分饰赵敏、殷素素两个角色,金庸看完都对她赞许有加道:“只有她演的赵敏是最好的,演出了我小说中的人物,很感谢她。”
叶童始终是这样的,看淡成败利钝,敢想敢活。
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
谈起她和陈国熹的爱情佳话,真就应了那句“幸福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共同经营出来的结果”。
两人结婚三十余年,一直坚持着丁克生活。
叶童始终认为女人的一生不是只有回家带孩子这一种选择,而丈夫也十分支持她的想法。
叶童是甘于平凡的,因此也是非凡的。
在娱乐圈的浮华中,她一辈子都在遵循内心的意愿,不愿向世俗低头。
这股韧劲,和她雌雄莫辨的美,是共生共存的。
媒体们总是拿她的近况和同代的女星作对比,说她容颜不再。
可在她自然老去的脸上,我却看到了无尽的生命力。
生命匆匆,内涵的美,能穿越时间的迷雾直抵人心。这样的美就如空谷幽兰,自然是高贵的。
图源 | 微博@六一四
因着这样一张面孔,她足以让整个娱乐圈为之失色。
叶童的身上藏着一个辉煌时代。
她既是这个时代的主角,亦是这个时代的看客。
18年前,她和周润发再次主演的《和平饭店》,是两人最后一次合作,也是周润发前往好莱坞发展的最后一部电影。
她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也见证和目送了一个个风头无两的巨星,走向更开阔的世界舞台。
但我却不觉得她被留在了原地。
在岁月的凝练中,她成为了弥合一个时代的中间人,她过去成就了太多作品,而这些作品的价值是永恒的。
或许处于个人选择,又或许是时运使然,总之她未能成为曼神这样的“传奇”。
可她却选择成为了更隐而不现的一段“传说”。你只在偶然听到时会记起她,却每每为之动容。
叶童的故事从来不是昙花一现,而是细水长流、不会断绝的。
《我爱你!》花絮中的她提醒我,表演是如何消耗灵魂的艺术——
她饰演的角色患上癌症,被剧烈的病痛吞噬理智。而这份凭空演出来的“痛”,却能从她的肢体神态中直冲出屏幕,震撼你我的感官。
演到最后,她是精疲力尽、力倦神疲的。
叶童的表演有一种刚毅,她不怕锤炼自己,更不惜耗尽气力。
而最后一幕,她流着眼泪突然清醒过来,认出了眼前的爱人。她眼里顿时出现的光与温柔,为这个人物添上了灵魂般的一笔。
如今她已很少有主角可演,更无女神的滤镜和光晕。但她燃烧灵魂发出的光芒,只消一眼便无法再忽略。
这是一个志刚也至柔的女人的力量。
要知道——
只有“许仙”被人记住,从来不是叶童的损失,而是你我的损失。